009命撞开头船,沙洲海潮升 1

风摧兰兮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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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曾经,兰馨觉得自己是一只飞蛾,生活的全部,就是为了躲避危险和冰冷的陷阱。

    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出现。像一点不知何处飞溅到眼前的火星子,稍纵即逝,但是撕裂了黑暗、灼热生光。

    她知道那道光来自一团燃烧不息的火,从此,他成了她的命门、她的信仰、她的希望。

    于是她飞、一直飞,扑腾着东倒西歪,不知该飞向何处、能飞向何处,不确定温暖的源头是什么、在哪里、如何能见,也不确定自己会在哪里筋疲力尽、会如何迎接死亡。

    但软弱的肚皮离开地面的瞬间,她终于有了一件确定的事——只要不死,拼命飞,一定能再见。

    她太小,飞累了就会坠落,不小心撞到了一条桅杆,跌入一艘大船。醒来时,船已起锚,远离了白沙大陆,在漆黑汪洋里,驶向太阳。

    *********

    深夜,月明高照,西区军医院。

    殷武将人送到南天医院后,葛天力就被暗中转移到这里。

    一个红球鞋的长发女生站在重症监护室外,目光凝滞地看着玻璃里被插得满身是管的男人,不断在问自己,这么做对不对?

    一只手被连皮带骨地截断、全身多处动脉破裂、失血过量导致大脑休克、多器官内出血严重……若是自己搞成了这副狼狈样,即使大难不死醒来了,也不会有多想活吧。

    “兰馨……”

    也许是想得太深入,没有听到隔壁的中年男人叫自己。

    “兰馨!”

    “嗯?”女生恍惚地回过头.

    “想什么那么出神?”中年男人语气有些紧,声音却是轻的,看上去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。

    “沙警官……”兰馨看着这个人嘴边那圈小圆胡,神情有些迷惘,“你说他醒了会不会怪我们自作主张?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男人转向玻璃挡板的方向,盯着那稳定跳动的心电图。

    “他不会!”他又说了一遍,目光坚定。

    “他明明是个好人,虽然干过坏事,也不应该躺在这里,不是吗?”兰馨幽幽道,摘下墨镜,洗干净的脸多了一分孩子气,一点也不像刚刚才捆过一堆假炸药、踏入过虎口那的人。

    “谁知道呢?看上去是这样,其实可能是那样。你看到的,未必是真的,你看不到的,也未必不存在。”男人安慰道:“事情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的,一定朝着某个方向发展,这里绕开了,在那里还是得绕回去。”

    兰馨好像明白,又好像不太明白。他好像是说这件事,又好像不止是说这件事,她被弄得更加糊涂了。

    恍惚间,她甚至觉得这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她好像很早以前就见过……

    男人沉默了片刻,伸手扶着她的肩膀,道“走吧!你明天还要回学校。”

    **********

    这里绕开了,在那里还是得绕回去……

    就像这几天发生的事吗?

    两天前,南天高中门口。

    几个穿短裤的黑毛渣,一直从十点钟等到校门关上,依旧没有闻到目标的半个屁,满腔怒火。

    黑毛渣,在南天,专指那些游手好闲、品行不正,没有本事混黑金集团,只能靠吓唬小老百姓过日子的混混。

    黑金集团,手上有三子,刀子、锤子、簿子。分别代表拳头、权势、资本。

    黑毛渣,身上也沾着三子,婊子、骰子、管子。正经人家是一个子都不让碰,但黑毛渣若一个子都不沾,是会被笑话的。

    婊子即嫖,危害最轻,除非不小心沾上菌子染上恶疾,否则不至于谋财害命。

    骰子即赌,危害次之,运气好的能接到天上掉的馅饼,运气不好可能赔上身家性命,一夜翻身、一夜败光都有可能。

    管子即毒,危害最重,轻易就能让人欲仙欲死,轻则误神伤身,重则令欲仙者上了天堂再也回不来人间,欲死者直接空降奈何桥和孟婆挥手道别。

    现在站在门口的几个人,乍一看不像敢给自己扎管子的人,但是油头粉面的模样倒像爱扎女人堆的人。

    蹲在路基上嚼槟郎的黄帽子和头发染得像红灯的瘦骨仙,这二人看上去弱一些,应该只会小赌怡情。隔壁那个身形强壮、叼烟倚树的辫子佬倒像会大赌乱性的。

    “那个婊子会不会根本没来?”眼见大门关死,黄帽子先开了口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吧,今天早上他们开大会,不能请假的!”

    过了两秒,红灯头想起来什么,一拍手掌,道:“不对!我记得她家那个蔫老头,之前在医院摔了一跤,好像下了病危,估计快断气了,她这时候应该在医院!”

    辫子佬一听,朝着红灯头狠狠拍了一巴掌,“你大爷不早点死,她们家那个老不死,上个月就升天了。”

    红灯头挠着头,好像是,只好连连哈腰赔笑,“对不起邦哥,宿醉未醒,一时记错。”

    黄帽子嘲弄道:“是喝高了,还是富力街的婆娘让你嗨高了?”富力街,是南天河岸最出名的窑子街。

    红灯头努努嘴,不敢说话。

    辫子佬曲起食指,猛敲了一下红灯头,“什么时候了还去嫖、还去,你是不是脑子装屎了!”

    其实魁祸首就是红灯头,若不是他在银锵镇一本万利赌场清了口袋,然后叫他们二人来援,他们一个仗义谁知一发不可收拾,三人一共欠了几十个,明天就到期,走投无路,才被迫来这里蹲踞讨债,奢想再去打个翻身仗。

    红毛头一直缩,恨不得钻到地上,“我就是知道期限将至一时着急,又不知道如何好才会去的,万一明天被人砍死呢,我宁愿做个风流鬼……”又举着三个手指发誓,“我保证,下次绝对不会!”

    黄帽子补了一刀:“不会误事,还是不会干婊子?能不能有下次还不一定的!”

    红灯头听了,就要去掐黄帽子的脖子。

    辫子佬粗鲁地扯开两人,冲二人喝道:“两根搅屎棍!这婆娘不出来,拿什么去翻身?拿你的内裤吗!还是你的!”

    “都怨你,也不打听打听,一本万利是你能去的地方吗……”黄帽子马后炮。

    “我看一本万利筹码最小、利息最低,输光还能玩我才去的,谁知道是一刀清……”红灯头辩解道。

    “你是一只耳朵一只眼,就知道捡好的一半听,岩门场子有多严你不知道?哪里能让你占了便宜,欠一个多一天就还一个手指,现在欠他几十个,你以为我们几个是千手观音吗?”辫子佬吼道。

    红毛头觉得内疚,只好道,“我闯的锅我来背,你们逃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唉,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,依我看,那个婊子要不是没来,就是早溜了,我们不如再去找找蛤蜊,怎么说蛤蜊才是大债主。”黄帽子道。

    终究兄弟一场,烂到底也不能互相抛弃的。

    辫子佬平静下来,琢磨了片刻,道:“我借了她两万,蛤蜊借了她十万,他怎么着也该比我着急,但他一次都没来讨过债,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门路?”

    红灯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,“不记得谁说,见过他在浅浦滩看码头。”

    又马后炮……

    辫子佬又想敲他,忍住了,啐一口唾沫,拿鞋掌揩了揩道:“还等什么,去看看!”

    看见几人离开,兰馨才输了口气走出教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