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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“五婆”紧紧搂着胸前的蓝地白花包裹，楞是端坐在村口的小杂货铺里近四个钟头没动窝，她一直在靠窗户的木凳上坐着，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院落瞧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“大娘，您认识这户人家呀？”店里的姑娘始终殷勤好客。“大娘，您都坐一个下午了，再不走，天可就要黑了！”
在之前的闲聊中，姑娘知道“五婆”的家住在隔山很远的三里堡，以“五婆”的年岁和腿脚，走这么远的山路，没三个钟头工夫恐怕是万万不行的。但“五婆”仍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，仿佛痴迷地盯看一生中最钟情的事物。
夕照缓慢地下沉，夕阳下沉带来的一抹余辉在“五婆”的白发和满是皱纹的脸上渡了一层红润润的光泽。
“不急，不急，我再坐坐”“五婆”说。
“五婆”近七十岁的年龄，抛去生命中的前二十七年，她整整四十年苦苦的等待和期盼，只为这一天的到来。这一天到来的时候，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这儿，满眼的灼热和幸福。
当然，为了啥？她半句也没和店里的姑娘说。
二
“山花吃饭了！”远处农家的小院子里传来男人洪亮的喊声。稍顷，院子后面转出一个女人。女人略显黑红的肤色。女人右肩搭着扁担，两筐野菜左右摇摆。她身后，紧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，男孩身后跟着一只胸赳赳的黄狗。
“饿了吧？”男人接过扁担。男人显得很憨厚。
“还行。坡地里的菜，起虫子了，刚打了点药。”女人接过男人递过的木盆“哗哗”的洗脸。
女人说：“怕是今晚儿有雨了，牛棚漏，吃过饭让‘石头’搭把手，再盖点草吧。”
男人应道：“哎！先吃吧，都饿了”男人把一屉包子摆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。
女人问：“妈吃了吗？”
男人说：“还没哪，妈说非要等你”
女人扭过头冲小男孩说：“‘石头’，去喊姥姥吃饭对了，你先去对面二叔家打瓶酱油！”
叫‘石头’的男孩接过瓶子和女人手中的钱，蹦跳着跑出了院子
“石头”乐颠颠回来的时候，手里除了一瓶酱油，还多了一个小包包，打开，是一包缀着青叶的红枣。
“哪来的？”女人问。
“石头”喜滋滋的说：“一个奶奶给的，奶奶还说喜欢我，还摸我的头来着哪”
“哪个奶奶？”女人抬眼顺男孩的手势看。
“不认的就那个”石头嘴里叼着包子，没回身，反手指院子对面的杂货铺。
女人再瞧的时候，只见到一个蹒跚的背影正慢慢的离去
三
夜色很浓。浓重的夜色里，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雨伴着雷声铺天盖地。
“见了？”男人问。
“见了。”“五婆”答。
“还好吧？”
“好！”
“都说啥子了？”
“啥都没说，俺只是想远远的见她一眼”
“累了吧？”
“不累。”“五婆”把蓝花包裹挂在墙上，目光接触到墙上的一把暗红色的油纸雨伞。
“五婆”喃喃的说：“大了，她用不上了咱孙子能用了咱有孙子了”
“五婆”满眼的柔情。
四
“‘五婆’真是傻了，干嘛不认哪？都找了四十年了，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亲生女儿，咋不领回来哪？真是的”
“嗨！娃子那年被人收养的时候，娃子还不到一岁呀！‘五婆’也真是心疼，听说‘五婆’在那户人家的门前一坐就是一天”
“听说‘五婆’昨儿去了一整天，就坐在那儿看了一整天连句话都没说也是，有四十了吧？说是娃的娃都十几岁了！”
“之前听说那户人家有口信，说为娃，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。娃一直以为她现在的妈就是亲妈呢”
“也是，都有四十年了吧？”
“嗨！活着就好！活着就好！‘五婆’是为娃现在的妈着想哪！‘五婆’就是心善哪！”
“那可不哎！‘五婆’来了”
正议论着的一群人“轰”地一声围了上去。
“五婆”
“五婆”脸上挂着少有的灿烂。
“五婆”喜滋滋的冲大伙说：“俺娃有名子了，她叫‘山花’活着哪！活着哪”
“咋不认哪？”
“在哪儿都是家。俺只要晓得她还活着就好”
五
山里的秋天来得早。
秋天来的时候，‘五婆’院里的枣树上最后一枚叶子轻轻的飘落在地上